周瑜印堂发黑

侠客行（下）

（1）

所谓龙门。

说的不是千里之外的蜀中贵地。

此处特指，是冰城之内最为有名的国际酒店。

据传，龙门饭店的背后，有英法两国商界的背景。

所以，饶是冰城沦陷于大洋国之手。

龙门饭店，仍是一处魔爪不敢轻探之地。

而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状况。

多年以来，龙门饭店才渐渐鱼龙混杂，成为了一处三教九流都可汇集的场所。

江湖传闻：千里寻逢龙门地，一遇江洋问酆都。

短短十四字，足见此中诡谲云杂。

而这次我与大哥涉险其中，所为的目标，正是一个叫作 ‘曹太郎’ 的大洋国人。

相比沾满血腥的大洋国将领。

这个曹太郎倒是没有背负太多的血债。

可作为有啥生物学背景的专家教授，他毕生致力，却是为杀人的恶魔提供武器。

他不杀伯仁，但伯仁因他而死。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我与大哥此次结果了他，倒也不算冤枉。

（2）

刺杀前夜。

我与大哥制定了周密的计划。

即我们二人以争抢结账为由，使我得以暂时脱身。

此后，我秘密潜入二楼房间，将曹太郎杀害，随即溜走。

待案发之时进行查证，我再拿出提前伪造好的银行收据，便可制造不在场证明，顺利脱罪。

而大哥只要始终保持在众人视线之内，就自然可以排除嫌疑。

如此，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我们兄弟便可以报仇雪恨且无声无息悄无痕迹。

当大哥把整个计划和盘托出告诉于我。

我是一连叫了十二声好。

直说大哥这么多年的评书是真没白听。

大哥也是洋洋得意，言说便是周瑜周公瑾在世也就是如此。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人人都知道，周瑜那是顶聪明的天才人物，可是天妒英才，死的也早，去世那年才三十六岁。

我问大哥今年贵庚。

大哥把嘴一撇，言说三十五岁。

我刚松口气，他又补充道，不过还差三天我过生日。

说完，大哥似乎意识到什么，我们兄弟俩个就都沉默了。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

而回看哥哥现在，印堂发黑，一脸衰像。

我说：

哥，要不然咱不去了，等你过完三十七岁生日，咱再行动？

我哥把脸一沉，大英雄镇八方白面昆仑侠一声怒吼：

别费那个事了！还三十七，黄花菜都凉了！得了，老子也不信这个邪，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出师未捷身先死……

大哥说完这句诗，啐了两口，自己都觉得晦气。

我的文化水平还不如我哥哥，也想不起什么宽慰的话，憋了半天倒是记起一句俗语：

哥，别害怕，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我哥反手一掌就要与我拼命。

还好我身法够快，一句话的功夫，我一提溜腰，便上房了。

我哥站在房下骂街：

臭小子，别叫老子抓着你，抓着你，老子架口大锅给你炖了。

我嘿嘿一笑，想起了些许童年的乐趣，一解腰带，甘霖顿时顺流而下。

我哥骂得正起劲儿呢，张着嘴滔滔不绝：

诶？怎么下雨了？而且这雨还是黄色的……呵，臭小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我抽你！

当晚，镇八方白面昆仑侠大战千里追风秦大仙。

最后以镇八方白面昆仑侠不慎掉入井中大战收官。

可镇八方白面昆仑侠有点儿输不起，认输之后骤发偷袭，千里追风秦大仙被迫树上面壁一宿，方才作罢。

……

此事不提，一夜无书，次日天明，我们兄弟二人乔装改扮，便走进了这座龙门饭店。

而一场浩大风波，也从此时此刻，悄然开启。

（3）

入住，我与大哥先踩了踩盘子，对房间酒店大致的布局，算是有了初步的了解。

此后，我与大哥到餐厅用餐。

不出意外，我们见到了此次行动的目标，那个传说中研究细菌作战的衣冠禽兽，曹太郎。

而除此以外，我们还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冰城的名角二月红周老板。

给大洋国当走狗的买办孟祥辉。

当然，还有那个在冰城之中狗仗人势，似乎人人都要对他畏惧三分的刘警监。

我轻声冷笑，对大哥说：

我说一大早怎么左眼皮直跳，感情这帮祸害都跑这儿集合了！怎么样大哥？干他一票！要是能把这几个家伙除了，咱们纵然一死，可也值了！

大哥也是笑着点头，不光是笑，还哼起了小曲：

左眼皮跳跳，好事要来到……

我有些无奈：

嘿，您怎么还唱上了，现在可不是高兴的时候，那姓刘的狗腿可是个扎手的点子，咱们要想一击得手，可得好好琢磨琢磨。

大哥停止了歌声，点了点头：

嗯，是得好好合计合计，这样吧兄弟，我去拍死那个姓刘的，你对付曹太郎跟孟祥辉，以咱们兄弟两人的身手，杀他们也就是分分钟的事儿，事成之后，咱们冰城以外十里亭集合，怎么样？

我一阵无语：

大哥，你们当侠客的是不走脑子吗？哪儿有那么容易？

大哥有些委屈：

我听评书里可都是这样。

我摇了摇头：

算了吧，依我看，还是一个一个的来吧……等等！大哥，他们怎么都走了？

就在我与大哥谈话的功夫，那一桌上胖乎乎的大个儿与曹太郎两人先后离场，而随着主角离开饭桌，一场酒局自是作罢。

大哥恨铁不成钢地瞧着我：

耽误了朕的江山啊！

我一阵头大：

您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大哥余怒未消：

要不是你扭扭捏捏的，刚才咱俩都得手了，现在倒好，一个个都回去了，咱上哪儿找他们去？

我安慰道：

本来这也只是意外的收获，甭管怎么说，咱们不能捡了芝麻丢西瓜，咱俩干嘛来的？现在他自己回房了，老虎落单儿，正是咱们动手的时候。大哥，要听我的，咱哥俩儿先依计行事，把这最要紧的人物先给弄死，其它的，以后再说。

事到如今，大哥也别无他法，只得听从我的意见，开始施行原本的计划。

结账，争吵，全身而退，暗渡陈仓，来到二楼，一切全都出奇的顺利。

可就在我掩藏好身形，准备伺机动手的时候，却发现有一个礼宾打扮的小伙子走了进去。

两分钟，他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

我等他走远，一个人蹑足潜踪进入房间，却发现那个为恶魔效劳的曹太郎，已经是具冰冷的尸体。

我方寸大乱，那一瞬间，我意识到事情似乎并不简单，可容不得我多想片刻，走廊那头，已经传来脚步的声音。

为了不让人误会我便是真正的凶手，我急中生智，以曹太郎办公桌上的胶水做了一个简易的密室，随后一纵身形，沿着管道离开房间。

随后，我悄然返身龙门饭店，可不等我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大哥，案件发生，龙门饭店已然封锁。

而我与大哥因为曾到过餐厅，便被列为了嫌疑人进入会议室进行审讯。

于是，一出风波诡谲的龙门大戏，就此渐渐拉开帷幕。

（4）

在整个事件的进程中，除了真凶，我大概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可由于我跟大哥的敏感身份 （江湖上是侠客，但大洋国看起来是土匪） ，自始至终，我从未说出案件的真相。

可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大哥摔坏了脑子，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

明里暗里，在很多审讯的场合，他似乎都在暗示大家，自己是个有名的土匪。

我心中默默流泪，心说咱们可是拜了把子的好兄弟。

关二爷在上。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您要作死，也别坑我啊。

可大哥是个耿直的人。

在一个姓岳的小白胖子套话下，他还是连我带自己一块儿都给坑进去了。

美其名曰，还说我们是什么脐带兄弟。

坐在临时的收押室。

我心想，但凡还有一线生机跑出去，我高低要带大哥看看脑子。

好家伙，这一下摔得。

虽然没事儿，但是影响了智商啊！

不过很快，我就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当我看见大哥递给我的遗书，我瞬间就明白了他所有的意图。

他是误认为是我杀害了曹太郎，而眼下的局势，如果他不选择牺牲，那么我们兄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而我与他之间。

他选择了我。

让我活着。

而他自己则背负着所有的罪名，一个人选择了英雄的末路。

当我读罢大哥的遗书。

泪水已然模糊了眼眶。

那一刻的我，只想着冲出去，能杀一个是一个，替大哥报仇雪恨，替乡亲们沉冤昭雪。

可当我记起大哥对我说的那句话。

总要有人活着替他们复仇。

看见大哥遗书末尾四字：珍重，老弟。

我所有的冲动一下子便化为泪水，泣不成声。

许久后，我红着眼睛，看向不知何时坐在我对面的周老板，我声音沙哑：

有事？

周老板点了点头：

我想和你聊聊。

我长舒一口气，整理好情绪，我轻轻道：

好，聊聊。

（5）

我以为周老板跟我聊得会是我哥哥的死。

可实际上。

我却隐约从他的口中，了解到了一个全新的事件。

疫苗。

具体是什么作用受文化所限我不是很懂，但大体知道，一旦这个东西流落在大洋国人手里，我们炎黄子孙，便会承受无尽的苦难。

而周老板与他伙伴此行的目的，便是为了盗取疫苗。

我开门见山，直接问他那个人是不是礼宾张仲元。

他似乎有些吃惊，不过咬着牙，仍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我想事情大致的脉络我已经清楚了。

民族大义面前，我想倒也不分什么贫富贵贱。

于是，我暂时放下悲伤的情绪，我询问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周老板对我的态度很是意外，在夸赞我两句之后，便问了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你跟你哥，拿走了疫苗吗？

我摇了摇头，神色凛然，周老板倒也不疑有他，只是叹了口气，起身告辞。

我没有挽留，也不想对疫苗的事情如何深究。

毕竟江湖中人，凡事不必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想让我知道，自然会说。

他不想让我知道，即便我问，得到的也不一定是真正的答案。

所以，多年江湖行走，这份尺寸，我倒也能够把握的明白。

可是，形势的发展出乎预料。

很快，连周老板在内，阎作家，张礼宾，何寓公一共四人全部被抓。

单独关押起来，进行最后一轮的审讯。

疫苗的下落暂且不明。

但观瞧大洋国敌人的动向，却也知道它目下没有落入敌手。

而看这一场大戏前后的关联。

只怕大洋国人动用酷刑，疫苗线索便有踪迹。

我想，此时此刻，或许我该做些什么

哪怕这个举动也许会害了自己。

但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这不也正是我身为侠客所肩负的使命。

那一刻，我想起了评书里先生念叨过的一首诗。

是太白先生的《侠客行》。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我低低念着一遍又一遍。

尤其末尾两句。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我哈哈大笑，拍门叫来警监，朗声说道：

大洋国的走狗，人就是小爷我杀的，有能耐你们就弄死我，别找其他人的麻烦，好汉做事好汉当，这功劳，爷爷认了！

（6）

在我原先的设想中。

只要我大大方方的认下罪名。

一切便能迎刃而解。

可两军之争，两个民族的生死博弈，远远比我身处的江湖要更为复杂。

一开始，警监就表现出了充分的不屑，直到我施展出了几手看家的本领，这老小子才将信将疑的离开了房间。

我有些疑惑，不清楚事情起了怎样的变故，难道说，是已经有人破解了真相？

我不知道，也无法判断。现在的我，想要活着，就只能等待。

很快，结局的时刻终于到来。

所有嫌疑人被带到了审判桌上，姓岳的探长将所有真相娓娓道来。

可就在我暗恼为何计策没有成功的时候。

岳探长话锋一转，竟是将所有事情推到了孟买办的身上。

孟买办是何如人也？

当然不会屈膝认命，很快，在警监主持的反扑之下，岳探长居然成了我方的间谍。

然后，顺理成章，在他身上搜到了疫苗。

岳探长没有挣扎，只是吞下药物服毒自杀。

临死之前，我依稀听到他在念着一句诗：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7）

一场大案以最为离奇的方式宣布告终。

而我，也没有能够幸免于难。

当晚，我被带到了大洋国冰城警局的看守所。

转日，将被送入实验室进行惨无人道的病毒实验。

若是普通人，故事写到这里，就应该是最后的结局。

可我，并不是一个普通人，我是千里追风秦大仙，一名真正有本领的侠客。

入夜以后，我用锁缩骨之法金蝉脱壳，很轻松的就离开了牢房。

随后，我潜到隔壁，想要帮与我一同关押的周老板跟张礼宾逃出生天。

没想到，被鞭打至奄奄一息的两人摇了摇头，言说救了他俩只会耽误我自己逃生的时间。

我不敢喧哗，却也忍不住低吼：

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去死吗？

周老板飒然一笑：

人总是有一死的，与其我们三人被抓死在一起，倒不如你跑出去留有用之身报效国家，现在国家正是多事之秋，死不可怕，白白死了便不好了。

我还是执拗着不肯离开，那位姓张的小哥倒是淡定，他嘿嘿一笑，对一旁的周老板说：

秦老弟来得正好，我这还有两颗组织的药，现在手脚被捆，倒是想吃也没机会了。周大哥，咱们与其给大洋国人做什么狗屁的实验产品，倒不如现在叫秦老弟把药给咱喂了，一了百了，也省得遭罪。

周老板点了点头，神色之中并无半点临死的慌张，反倒是一脸平淡的神情，瞧向了我：

那……受累了。

我站在牢房门口如遭雷击，久久张口却说不出话。

倒是那个姓张的小哥是暴脾气，他沉声道：

秦老弟，你再不弄，我们哥俩可要撞墙了……到时候，奈何桥要过不去，可都是你害得啊！

我无可奈何，只好遂了他们的愿，将两颗药分别递入嘴中，然后，等着两人合上双眼，我拜了三拜，洒泪而去。

（8）

后来，我加入了冰城地下组织，乔装改扮，成为了一名地下组织工作者。

1945年，抗战胜利。

又是那一天，秋风萧瑟。

我将刘警监等一众汉奸押到菜市口，执行枪决。

枪声落下，望着朗朗天空，我热泪盈眶。

中国，终于不是再被外族欺压的中国！

（9）

又是很多年后。

2021年的某一天。

我的小孙子跑到了我的房间，兴奋的对我说：

爷爷，我把你跟我讲过的那个故事写成了一个剧本，卖到了一个说相声的手里。

我笑着问：

是于谦吗？是影帝吗？

小孙子摇了摇头：

不是，是郭德纲，就是您很喜欢的那个孩子。

我愁云惨淡：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听说老拍烂片啊！

小孙子嘿嘿一笑：

我也不是什么专业的编剧，能有人买，我已经挺高兴了，对了，爷爷，剧本的名字您有什么建议吗，我想叫《龙门饭店》！

我望着天边一道恍若冰城的云光，我呢喃道：

要是爷爷做主角，就叫……《侠客行》吧！

（秦凯旋《侠客行》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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